第1章 血宴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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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心海伫立于蛇神之首,俯瞰着无明砦的方向,回味起幕府水军折戟覆灭情形。三月前,幕府军陆军进攻受挫,水军倾巢而出,兵锋直抵海祈岛,与反抗军海军对垒此间。面对幕府军的坚船利炮,反抗军既无坚船巨舰,又无火炮神机,似乎败局已定。然而面对如此不利局面,珊瑚宫神女算无遗策,先利用小船吃水浅的特点,借对地势的熟悉化劣势为优势,诱敌深入暗滩礁石,幕府舰队前锋纷纷触礁搁浅;待后方的敌舰慌忙掉头意图折返之际,坐镇旗舰的军师并不慌乱,只是露出轻蔑一笑。随着海底传来阵阵闷响,海面上出现数个巨大的漩涡,幕府水军惊恐地发现无论自己怎样拼命摇桨,也改变不了被漩涡吞噬的命运,只能无助的看着巨舰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深渊滑落直至倾覆。心海看着侥幸逃脱的幕府残军,心里却并不轻松:破坏渊下宫穹顶制造的深渊巨口如非神力,恐怕再也无法复原,可谓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。可是,没有了珊瑚宫的海祈岛,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?

   此役过后,似乎与珊瑚宫神女预计的一样,失去水军的幕府再无力西进。在陆上,五郎统领的反抗军扼守名椎滩狭窄通道,大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之势。而反抗军水军则可灵活机动,攻守自如。最终幕府不堪反抗军水军袭扰,遣使求和。心海望着来使,浅浅一笑,摩挲着求和书信上的巴纹,只说了一句话:若要和谈,请九条大人亲赴八酝岛蛇神之首。

   时过数月,远处战船的遗骸仍旧隐约可见;而近处,反抗军军营星罗棋布,军容整肃,旌旗飘扬,所见之人无不为其军威所撼。自无明砦海战以来,原本徘徊于八酝岛的浪人武士亲眼见证了幕府水军的覆灭,纷纷前来投奔,原本无人问津的反抗军招兵处竟一时间门庭若市,兵源得到极大扩充。见到正如日中天的珊瑚宫,心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番豪情壮志:蛇神之首,大御所大人陨落之处,也是珊瑚宫没落之始。而现在,就让御所大人见证珊瑚宫荣光重振!

   身侧的侍卫凑过来通报:“九条裟罗到了。”心海收回思绪,整理了一下仪容神色,回到营前谈判桌主持宴席。

   裟罗带领着一众侍从,正欲通过,被门卫拦下,示意她将佩刀留下。裟罗并未争执,将腰间佩刀取下交与侍卫,身后兵士也纷纷效法。

   “久等了。家父临时起意,托我做了一点小安排,所以耽搁了一会儿,还请神女见谅。”九条面无表情地解释着来迟的原因。

   “无妨,只是令尊近来可好?”心海

   “托神女庇佑,三月前家父全军覆没,自己却毫发未伤,为将军大人迁怒,现已在家颐养天年。”

   “呵呵,珊瑚宫得胜,实属侥幸。若得九条将军坐镇,断不至此。”

   “哼。若非御影炉心‘刚巧’故障亟需解决,稻妻城内又流言四起,说已有刺客潜入意图谋害将军大人,我倒也不至分身乏术,想必其中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吧,”九条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岔意,“寒暄就到此为止吧。该切入正题了。”

   “那好。幕府拟定的合约我们已经看过了。总体还是差强人意,不过有关领地管辖与珊瑚宫自治的部分条款,似乎略有分歧。我们已经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修改增订,还望将军过目。”

   九条接过侍从递上的合约,只是略微扫视一眼,便还与侍从:“珊瑚宫想与幕府平起平坐,似乎还不够格。不过,我还是把要求禀报给将军大人定夺。”

   心海见九条轻视之意溢于言表,心中不快,又不便立刻发作,会场上的气氛骤然焦灼起来。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甲斐田见势不妙,赶紧陪笑道:“我有个提议,将军远道而来,必是旅途劳顿,现在时近正午,不妨入宴,为将军接风洗尘。”

   九条看了一眼这位昔日的下属,眼中闪过一丝鄙夷,却也没有推辞:“既然是客人,自然当听从主人安排。”

   设宴之处正在蛇首高处平台,从席间正可以俯瞰整座兵营。只见兵士操练训练,各司其职,井然有序;粮仓连片,炊烟袅袅,俨然一派粮草充足,兵强马壮的景象。不过,心海清楚,对于物资长期匮乏的反抗军来说,大快朵颐无疑是难得的奢侈,但面对敌国高级将领,岂有示弱之理;况且胜利在望,提前庆祝一下也未尝不可。

   心海暗中观察了一下九条的反应,然而天狗的脸犹如一潭死水,看不见一丝波澜,心里顿感无趣;将话题拉回了席间:“薄宴所备都是就地取材,不知可否合将军胃口?”

   九条略微欠身,道:“满月清酒,取月浴之渊深水,以古法酿造,口感醇厚清冽;石狩擒霞,此鱼脾性怪诞挑剔,不易成活,而这一条从个头来看已不下于十年;珠露灵芝,以珊瑚珍珠内核浆汁浓缩凝成,仅我眼前的一朵,恐怕要耗费数十真珠。如此大费周章,我岂敢不合胃口?”

   心海笑道:“将军果真见多识广,看来是我多虑了。将军既慧眼识珠,还请物尽其用。”

   九条闻言,并未答谢坐下,而是继续说道:“只是在我看来,海祈岛三大名菜,每一道单独拿出来看,都可谓同类佼佼;然而作为整体,似乎还缺了点分量。”

   心海闻言,也来了兴趣:“听将军所言,似乎已有高见,不妨说与在座各位听听。”与席宾客也纷纷附和。

   九条不徐不疾,将手探进了袖口,却并未立马拿出来。心海看见身旁的甲斐田已经悄悄把手按在了刀柄上,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。

   九条轻蔑地笑了笑,将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,并走到席位中央,特意向大家展示。待与会众人看清那不过是一个长条型的小木匣,不仅纷纷窃笑,甲斐田也收回了微微出鞘的锋芒。

   心海的反应却与众人截然不同。不知为何,自看到这个木匣,仿佛就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管,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
   九条并未理会众人,正色道:“家父临行前,特意将此匣托付于我,叮嘱我务必亲手将匣中之物献与神女,称此中之物无比珍贵,可为海祈第四名菜。”

   侍卫接过木匣,呈放在心海眼前。心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,可还是轻轻划开了木匣的盖子。赫然出现在眼前的,是两块细心包裹盐霜中的某种奇异海洋生物的肉,心海的血液顿时凝固了。

   甲斐田看到心海面色如霜,急忙上前关切;而九条似乎对心海的反应十分满意,转身面对惶惑的诸位宾客宣告:“此匣中珍物,乃海陆双生鳗,于秋冬最为肥美之时捕获,弃其头尾,取其中肉质最佳一段,以鸣神特制香料腌制,口感敦厚浓郁,可称佳肴!”

   没等她说完,甲斐田大喝一声:“大胆九条!珊瑚宫侍奉大御所大人已五百余年,世世代代不食蛇鳗。今日将军前来,非为请和,实乃求战!”众人惊骇之际,龙马的利刃已然出鞘,刀锋直指九条咽喉,凌厉攻势中饱含的杀意,令人为之胆寒。

   九条的手中并无寸铁,却并未躲闪,而是信手取下头顶猩红的面具,轻叩在了脸上。刹那间,四张漆黑的羽翼尽数舒展开来,卷起的狂风扫荡着周围的一切,天云为之变色,暗淡的紫光笼罩了天际,不禁让人联想到古书所载蛇神被天降霹雳枭首的那个夜晚。

   甲斐田被掀翻在地,正欲起身之时,那个身影已经抵近,居高临下俯视着他。对视的一刹那,甲斐田看到了一双眼睛,可是它们既不属于人类,也不属于天狗。

   “是恶鬼!恶鬼!”甲斐田连滚带爬挣扎着想要离开,可是已经太迟了。

   “今日,以雷神巴尔泽布之名,借九天雷霆之力,彻底祓除珊瑚宫余孽!”九条手臂一挥,数道雷光直从九天降下,甲斐田凄厉的哀嚎仿佛要刺破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,可是转瞬就没有了生机。就在众人震惊之际,从东方又传来几声沉闷的炮响。

   仿佛得到了信号,席间近一半的兵士忽然开始挥刀砍向了自己的同僚。军营里也忽然开始了骚动,奔走砍杀之声此起彼伏。心海看着血肉横飞的场景,耳边是凄厉的哀嚎,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死亡的她不禁有些发怔,直到周围的卫士强行推搡,才终于挪动沉重的脚步。然而得到雷神之力加持的九条人挡杀人,佛挡杀佛。忠诚的卫士一个接一个倒下,心海听见身后不断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,顾不得回头,只能一路奔逃。然而顷刻之间,那个鬼影便已杀到。心海感受到身后的威压,躲闪不及,一个趔趄摔倒在地。在失去意识前,心海看着烽烟四起的营帐,重整珊瑚宫的理想已然幻灭,心中只默念着一个名字:五郎……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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